还读纪昀

搁浅的爱╯

   

　　这两天，读一个有趣的人，看一本有趣的书，人是故人，纪昀纪晓岚，识他已久。书是老书，《阅微草堂笔记》，读它十二年有余。   

　　微信圈里说酸奶其实并没有宣传的那么厉害——减肥、美容、增强免疫力，一摞一摞的高帽子，都是有人刻意给戴上去的，这人就是获得1908年诺贝尔医学和生物专家讲解如何预防白癜风的发病学奖、有“人类免疫学之父”美誉的俄罗斯富人梅契尼科夫。有人说他是个大骗子，他夸大酸奶的效用，目的是想大捞一笔。他捞的岂止是一笔？我不知道这说法可不可信。真伪难辨是当今顽疾，我又治不了。我的态度是统统不信，但我信老纪，我信老纪是有理由的。   

　　纪昀这厮，一口气活到八十二岁。八十二岁，在现在不是个事，百岁老人还擀面种田呢。但搁清朝就不一样了，大清皇帝平均寿命53岁，民众35岁，医学不发达嘛，小病微恙说不定就能要人命。关键是老纪寿长的秘诀令人瞠目。   

　　说到这儿，恐怕隔壁烧砖那家会面红耳赤、自掴其面了。   

　　你看纪大人的食谱——肉十斤，浓茶一碗，米面不沾，零食水果吃个不停，整个一枚顶级吃货。纪大人的画像枯瘦枯瘦的，像郑板桥，也不知道谁瞎了眼画的。其实他是个胖子，书上说他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。郑板桥是饿瘦的，纪晓岚肯定是吃胖的。   

　　老辈人说，爱啥吃啥，吃啥没啥。意思是想吃、爱吃的东西比较容易消化。这观点很科学的。我小时候爱吃煮粉条，一吃一大碗，我妈总是忧心忡忡，嘱咐我吃完出去跑跑，怕消化不掉。我很敬佩我的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，尤其是后者。它是一个神秘的高级组织，缜密、完整、科学，它采集各路信息（包括天气预报），结合实际（包括期望失望绝望等情感因素），兼顾经验常识，综合分析，精确处理，发出正确指令：吃什么，能什么，干什么，该干什么。人类对意识潜能的认知还在表层的表层。老纪伟大正确英明睿智的指挥系统更是高于常人，它指引纪氏吃肉，喝茶，，写书，朝着杰出、长寿、青史留名的路线方向胜利前进。生物齿轮环环相扣，看似异端却收效颇佳。   

　　我说效果好，不仅指他长寿。老头子年届八旬，仍宝刀不老，妻妾成群且时时迷恋烟花柳巷。这也是奇事吧。说什么好呢？人家有那个实力嘛。老纪都怀疑自己是野兽托生，民间就有人说他是火精、猴精转世——火气旺，爱吃榛子栗子，吃个不停。我建议组建个纪氏族群生物研究学会，拨点经费，专事研究纪晓岚那体魄、那本事、那十斤肉、一杯浓茶、性欲亢奋和智商、才学、长寿之间的关系。   

　　肉固肥腻，但浓茶消解，性事消耗，文史脑力耗损，收支也就平衡了。谁说吃肉的就非得得高血脂高血压心脏病呢？黄大夫说有些说法都是谬误，猪就是吃草吃肥了的。   

　　前面提到的梅契尼科夫，医学和生物学家啊，名利双收，得以非常，还天天喝什么酸奶，七十一岁就嘎嘣了。养生专家难敌顿顿吃肉天天进窑子的胖子。什么意思？   

　　我对纪昀喝茶颇感兴趣，并仿而效之。但不知人家喝什么茶，索性所有的茶都煮浓了喝喝。这个我也信，我姑父就是例证。老人家一辈子穷苦，但早起先熬一缸子浓茶是必不可少的，说不喝上不了山，背不动柴，话都懒得说。没茶叶了，就捋山上一种树叶子喝。他最大的期盼就是过年过生日的时候，有人给他买茶叶。我时常看他喝完茶慢慢的嚼茶叶吃，深深的叹一口气。七十六岁那年秋天去世，春天还接连长出三颗新牙，他说这是罪孽重，牙多能吃，把儿孙福都吃尽了，所以一辈子没儿女啊。   

　　因为有副倍儿棒的好身体，老纪无论是编撰浩繁的《四库全书》，还是打理朝政，诙谐幽默骂人，陪老板微服江南，落职新疆…都春光不减。史书上说他自认文章难比古人，所书文稿随手散落，并不留存。这也是我敬佩纪晓岚的另一所在。我就想啊，老纪一边吃肉喝茶，一边听亲友仆人说乡野鬼怪故事，夜阑更深，明轩秉烛，彩符研磨，红袖添香，笔锋描鬼啊。还不多亏了能吃肉，老头子才养得灼灼阳气，写得了芸芸鬼魅阴煞幽幽啊。   

　　《阅微草堂笔记》文字极为精简，一只鬼魅狐仙平均占字五六行或更短，全书共四百二十页，一页按四到五只鬼算，老纪书中有两千多个异类了。   

　　晚间读到这么一则，说与人听。   

　　说有一家人，户主于某，外出未归，有强盗趁虚而入，劫财掠物，家里妇孺惊恐啼哭，不敢作声。畜圈里有两头牛，忽然破墙而出，以犄角奋斗匪徒，匪徒不能敌，仓皇逃遁。于某回来甚为惊讶，想起二牛的来历。先前，荒年饥馑，养牛人不济，将两头牛卖于屠户，牛伏地泪流不肯行，于某路过，睹之不忍，便将身上衣物当掉，赎出两牛，冒酷寒牵牛回家。牲畜也知道感恩图报啊。   

　　世间如果真的有鬼，倒不失为一件好事，人人自当畏天、畏地、畏鬼神，修正良知，检点行为。即使属于封建迷信，统治者用于愚弄百姓，也不算坏到家吧，吓唬吓唬某些天良泯灭之徒做坏事的时候不忘抬头看天，或许有用。都不知道现在的人怕什么。   

　　红衣狐仙就像纪大人，喜欢诙谐搞怪捉弄人。   

　　说村里有个柴垛子，住着一只狐，村人轻易不敢靠近。有个醉鬼，夜来醉卧柴垛，有人提醒他：不要惊扰呀，小心狐仙怪罪。他不听，反而怒骂不止。正骂着，忽然听到人声：你喝醉了，我不跟你计较，赶快回去睡吧。第二天，这人田头看瓜，老婆给他送饭，远远看见一红衣女子偎在男人身旁，看见他老婆来，匆匆跑了。老婆本性悍妒，见状怒不可呵，抡起扁担，对男人一顿暴打，丈夫百口莫辩。忽听树梢有女子笑，始知是狐仙捉弄。   

　　传说中的狐狸都聪颖狐媚，挑唆人家夫妻是其所长，我看不见得，也不是谁都值得人家去媚、去诱、去惑的，被媚的，起码是个英雄才俊吧，俗人，庸夫，猥琐男，别做梦了。   

　　某人住在朋友家菜棚里，晚上听见门外有人说话，一个说：“风雪寒天，咱还是进屋避避风吧。”另一个说：“不行啊，后墙塌了一段，小偷溜进来怎么办？吃人家饭，就得忠于职守啊。”某人以为是忠诚尽职的仆人。早上出去一看，并无人迹，有两只狗蜷卧墙根，雪都埋到肚子上了。   

　　我现在才知道，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养狗，是对人绝望了吧。   

　　——我也没说什么，请勿多心。敬告。